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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大人这般好官,何以要罢免?”苟贡惟妙惟肖地学着无知百姓的口吻。

    见苟贡说得有趣,谢安不由轻笑一声,继而淡淡说道,“就算是他运气好吧……广陵刺客帮了他一把!”

    苟贡愣了愣。继而顿时明白过来,无非就是能够证明谢安身份的朝廷特批公文在那一晚不慎落入了广陵刺客手中,因此,谢安也只能借助广陵府知府张琦来铲除城内那些当年陷害苏家的恶徒,免得广陵城内人心生疑,要不然。何需那张琦来监斩?

    “大人说的是,那张琦确实是走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大人姑且有意放他一马,可这般轻易饶他,卑职总觉得有点便宜他了……卑职以为,得好好敲他一笔才够本!——还有那些早前依附邓家的家伙们,可不能便宜了他们,反正广陵人挺有钱的……”

    “说的也是……”谢安摸着下巴应了一声,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充满鄙夷的冷哼。转过头去,笑眯眯说道,“丫头,怎么了?撅着嘴干嘛?谁惹你生气了?”

    “就是你!——不要和我说话,不想理你!”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谢安,小丫头想了想,补充道,“那个姓张的官不是好官。你也不是好官!——调戏良家女子,还花那么多银子买下了那个女人。如今还要威胁那些人给你送银子……”

    小丫头越说越气,可能是因为她对谢安的印象非常好的关系,尤其是谢安曾经帮了她之后,她下意识地将谢安认为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而如今,随着相处的日子逐渐增多。她发现谢安并非是她想象的那种彻头彻尾的好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哎呀,不想理哥哥么?——那,还打算当哥哥的小妾么?”谢安打趣道。

    小丫头闻言脸颊一红,哼哼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看来是还打算当小妾呢……”谢安一脸揶揄地逗着眼前的小丫头。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被谢安给耍了。小丫头尽可能地用凶狠的目光狠狠瞪着谢安,哼哼着撇过头去,不管谢安再怎么逗她,再也不开口。

    “这丫头……”见王馨始终不理睬自己,谢安也有些没辙,回过头询问苟贡等人道,“什么时辰了?”

    苟贡抬起头来,用手遮在额前,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色,不甚自信地说道,“差不多快到午时三刻行刑的时辰了吧?”

    谢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小丫头扯了扯谢安的衣袖,好奇地问道,“为何行刑一定要等到午时三刻?”

    眼瞅着小丫头那好奇的目光,谢安嘿嘿一笑,坏笑说道,“喂,丫头,不是说不跟哥哥说话了么?”

    小丫头闻言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模样很是可爱,在过了数息后,气呼呼地说道,“只许我跟你说话,不许你跟我说话!”

    “哇哦,这么刁蛮!”在苟贡、萧离等人会心的笑容下,谢安一脸夸张地望着小丫头。

    不得不说,女人的刁蛮都是长辈、兄辈惯出来的,若非这些日子谢安真心实意地将小丫头视为妹妹,娇惯着她,换做前些日子的小丫头,哪里敢如此对谢安说话?

    记得谢安曾经还私下埋怨胤公太过于娇惯孙女长孙湘雨,使得他在婚后很是遭罪,如今看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谢安确实是将小丫头当成是亲妹妹看待,尽着身为兄长的责任与义务,遗憾的是,小丫头似乎没将他当成兄长看待,这几日来因为秦可儿的事没少跟谢安怄气,尽管她至今也没搞清楚夫妻与兄妹这两者在感情方面的区别。

    “好好好,我说我说,别抓了,哥哥的右手还没好彻底呢,”宠溺地说了句,谢安望着有些得意的小丫头,轻声解释道,“之所以在午时三刻斩杀人犯嘛,午时三刻是一日中阳气最重的时候,世人觉得若是在这个时候斩杀人犯,人犯的鬼魂不至于化作厉鬼前来索命……明白了么?”

    “厉……厉鬼?”小丫头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一脸毛骨悚然地紧紧抓着谢安的衣袖,惊骇问道,“真……真的吗?那些人死后会便变成厉鬼么?”

    谢安本想解释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鬼魂之说,可瞧着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不禁感觉有些有趣。阴测测地笑了三声,压低声音,变着声调恐吓道,“啊,会变成厉鬼哦……说不定此刻在刑场上的人,都会是那些人死后变成厉鬼要报复的对象哦……”

    小丫头机械般转动着脑袋。望了一眼跪在处刑台的那几十个人犯,咽了咽唾沫,扯扯谢安的衣袖,小声说道,“哥,咱回去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这是为何?——嘿,丫头,莫非你害怕了?”

    “我……我才不怕呢……”小丫头嘴硬说道。可瞧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满脸惊恐的表情,可全然不像是不怕的样子。

    “不怕啊,那就留在这里咯……”对小丫头那几乎要被吓哭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视若无睹,谢安忍着笑说道。

    谢安还记得小时候,也有人用类似的话来吓他,当时他很是气恼,如今位置一转换。他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吓小孩子。确实挺有趣的。

    这不,在谢安看来,小丫头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可远要比处死处刑台上那一干人犯更让他有成就感,毕竟以谢安如今的身份,处死了似邓宜、邓元父子那些家伙曾经陷害苏家、甚至害他都险些冤死的凶手。心中痛快那固然不假,却谈不上有什么成就感,尽管邓家在广陵势力颇大,可在如今的谢安看在又算得上什么?不过是捏死一只虫子罢了。

    再者,四年前就该变成死人。只不过当时吕公疏忽了,没料到竟然被那些家伙钻了空子,以绝对的权势,处死了一帮本来就应该死去的人犯,能有什么成就感?

    时刻关注着处刑时辰的,正是新上任的县丞李央,他几乎是每隔一小会就看一眼旁边的日晷。

    待到午时三刻一到,他走到作为监斩官的广陵知府张琦面前,抱拳低声说道,“大人,时辰已到!”

    张琦闻言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不自觉地望了一眼谢安方向,待深深吸了口气后,沉声喝道,“准备行刑!”

    李央点了点头,回头对处刑台上一干侩子手喝道,“大人有令,时辰已至,斩人犯!”

    顿时,周围围观的百姓沸腾起来,争先恐后般涌到队伍前头,生怕自己瞧不见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毕竟此刻跪在处刑台上的人犯,可不是什么好人。

    “果真要斩了?”茶楼掌柜陶治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毕竟他以往做生意的时候也没少被那些世家富豪倾轧。

    “可不是么……”张旺顺口接了一句,继而回头骂道,“挤什么挤?再挤我就到处刑台了!”

    围观的百姓固然是激动,然而在处刑台上那一干人犯却是更加激动,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无尽的恐惧。

    眼瞅着那明晃晃的大刀已架在自己脖子上,前些日子还嚣张跋扈的堂堂邓家大少邓元,此刻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般浑身瘫软,就连他的父亲,方才还破口大骂张琦的邓宜,此时眼中亦露出惊惧之色,一脸惨白,而其余人犯,皆是如此。

    一干刽子手准备就绪,不约而同地望向身为监斩官的张琦,而张琦,则用请示的目光望向了旁边棚子下的谢安。

    注意到了张琦请示的目光,谢安收起与小丫头王馨玩闹时的嬉笑神色,轻轻拉过她,低声说道,“虽说处刑台上那些人有不少是害死你爹的凶手,不过听哥一句话,这种事你还是别看了……”

    显然小丫头也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点了点头,侧坐身子,将头埋在谢安胸口。

    轻轻拍了拍怀中小丫头的背,谢安转头望向张琦,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得见谢安这位大人物的示意,张琦深深吸了口气,右手颤抖着从桌上的竹筒中拿起一支签令,望向处刑台那些堪称熟悉的人犯。

    他很清楚,他是替谢安背了黑锅,这一支签令丢下去,他势必会被那些处斩的人犯的家眷所深深嫉恨,包括他早前宠爱的、如今已休去的妻室邓氏,保不定什么时候,他便会因为今日之事遭到他们的疯狂报复,但是张琦丝毫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替那位大人杀掉这些人。那么那位大人便会亲自动手,连带着他张琦一起处斩。

    “斩!”无比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张琦心一横,将手中的签令丢掷在地。

    眼瞅着签令落到地上,处刑台上几十名侩子手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待帮忙的狱卒给那些人犯灌下几口酒后。手中的大刀狠狠劈下。

    一时间,数十颗人头落地,刺眼的鲜血溅地满台都是,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声,其中不乏有称赞张琦大义灭亲的。

    反观张琦,却是瘫坐在椅子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因为他知道,就差那么一点。他或许也会是台上那些无头死尸中的一员。

    他偷偷望向谢安,想看看这位大人物的态度。

    在张琦的偷偷观望下,谢安右手轻轻拍着怀中小丫头的背,冷眼望着台上那些无头死尸,左手举起酒杯喝了一盏。

    此时此刻,谢安不禁想到了苏家家主苏兴,那位极其不善于经商,但为人却很是厚道。最后冤死被鸩杀于狱中的苏婉的父亲……

    亦想到了苏婉的母亲,那位温柔而和善。被苏婉视为效仿对象的苏家女主人……

    亦想到了恩人王邬……

    在那数十颗头颅依旧还在处刑台上翻滚的期间,曾经的一幕幕经历不知为何浮上谢安心头,从他最开始被苏家小姐苏婉收留起,紧接着牛刀小试被苏婉的父亲看中,从家丁被提拔为广陵城内布庄的掌柜……

    继而又是凭着他谢安远超世人的见识,提出了品牌化这么一个建议。提议让苏家的布庄走精品路线,使得当时广陵人人皆以身穿印有[苏记]字号的锦服为荣,硬是叫邓家等数个老牌布庄、布纺客源流失,利润大亏,使苏家一跃成为广陵城内最具名气的豪门……

    然后就是苏家遭到城内十余富豪名门报复。买通了广陵府一些官员,将苏家家主苏兴害死在狱中,苏家女主人思念丈夫郁郁而终,仅仅风光了不到两年的苏家,犹如昙花一现,彻底消失在广陵,苏家唯一幸存的大小姐苏婉,在他谢安的协助下北上冀京……

    苏婉……

    最后浮现在谢安心间的,依然还是那位苏家的大小姐,尽管她没有长孙湘雨惊艳而有才华,也没有伊伊那样心灵手巧,更没有梁丘舞与金铃儿那样一身武艺……

    至于[蜃姬]秦可儿,这个容貌不逊色长孙湘雨的广陵名妓刺客甚至没有位置出现在谢安心中,尽管她的容貌很是令谢安心动。

    [婉儿姐,我要去做官,做大官!——在十年之内,我定会带着你重返广陵,到那时,势必要叫广陵那帮人付出代价!——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十倍报之!]

    [嗯……]

    回想起苏婉当时强颜欢笑般的故作坚强,谢安只感觉心中堵得慌。

    “当初的承诺,我如今已经兑现了,婉儿姐……”

    谢安的一声喃喃自语,让怀中的小丫头疑惑地抬起了头,她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位似兄长般的男子,感觉此刻的他有些陌生,有些令她感到害怕。

    她怯怯地望着谢安,望着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继而重重将酒盏放回桌案,那刚猛的力道,甚至令那酒盏裂开了几道细缝。

    “痛快!”

    是痛快于亲眼看到曾经的仇人死在自己眼前,还是说痛快于终于兑现对当初对苏婉的承诺,恐怕也只有谢安自己才清楚。

    ——与此同时,冀京,南公府吕家——

    因为双手遭到了无法恢复的创伤,吕公早已卸下了军职,将南军托付谢安打理,整日里与梁丘公、胤公等一干退下来的老人一同喝喝酒、钓钓鱼,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这不,闲着没事,吕公正打算出门到东公府跟梁丘公喝酒,结果路过前厅时,却疑惑地看到正在厅内盘算家业的儿媳苏婉捂着心口,双眉紧皱,一脸潮红。

    “我儿这是怎么了?——莫非病了?早叫你莫要这般操劳……”自打有意要收儿媳苏婉为义女,让她嫁给给谢安后,吕公便用上这个称呼。

    “不碍事的,可能是有些倦了吧……”

    吕公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几眼苏婉,见她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笑着说道,“莫非是思念那小子?”

    苏婉俏脸一红,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公公莫要拿儿媳开玩笑,公公看样子是要去东公府吧?赶紧去吧……”

    “好好好!”吕公笑着离开了,只留下苏婉一人独坐在厅中,白皙的左手轻捂着心口。

    不知为何,就在方才,她没来由地感觉自己忽然砰砰地心跳不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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